采访画家武耀宗,话题却不是从画开始。宾主落座,香茗在手,武耀宗不急开口,先将一叠稿纸递过来,说:“这是我的读书笔记。”
他写道:“我常常去读书,去寻找画外的感觉。泡在大自然中,寻找一种与画的距离感。在一种遥远的距离之外,会看得更清晰,思索的问题更深刻。这样才能走进自己的绘画天地,融汇在自然生命之中。像一段段旅程,不断地开始,结束:再开始,再结束,一直走下去。
茶香清宁。画家武耀宗这样描述他现在的生活状态: “读书、写字、绘画、煮酒、品茗、观景、赏花。”读书,被他排在了第一位。他每天早起都要背诗,在唐诗宋词中静听中国传统文化的回声。然后,铺开宣纸,饱笔墨,临心爱的《兰亭序》帖。这,似乎打破了以往他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40多年艺术之路走过,他展示出来的,更多的是重锤大鼓般的激荡和不拘艺术门类的通达。
1982年,28岁的武耀宗凭借一幅《千秋古墙》油画作品闯入“建军55周年全国美展”,并获优秀作品奖,从此他的画作频频出现在全国乃至国际的美展上。人们的视线中,他的《唐山大地震》和《唐山“7•28”军人》,他的《长城系列》《雪域系列》和《海之歌系列》,他的《北方的牛》《静静的山》,一波又一波,冲击着观者的内心。当人们还在他的油画作品前沉吟细品时,抬头已见他的宣纸蜡扎染作品铺展在面前,一出手就是大气天成。在艺术领域,武耀宗是那样地放纵自己的才华与精力,油画、国画、蜡染、扎染、书法、版画、雕塑,皆勤奋求索,曰夕耕耘,用心而为,用情而精,一如他行走万里的脚步,从藏北草原到南海椰林,从漠河白夜到中原晨曦,不知疲倦,不肯停歇。
武耀宗属马,5月的马。5月的草原,天高云淡,草长花繁,正是骏马驰骋的大好时节。也许,武耀宗纵横不羁的艺术个性,就是冥冥之中的上苍安排吧。
武耀宗爱马。在他的画室、书房里,几乎每处角落都能遇见马的踪迹,各式的马,或静或动,都蓄含着一股豪迈之气。世纪之初,武耀宗创作了一批草原题材的国画,笔墨挥扫,化作狂鬃裂风、云蹄生烟,马身皆墨抹染,却分明可见内中血脉贲张。
武耀宗的画作中,山,是他另一个永远不能释怀的意象。从燕山古脉,到雪域高原,武耀宗在油画布上一笔一笔雕刻出他心中的“宗教山”。他曾在《一本“小书”上的“大山”》一文中写道:“我视神秘高浑的雪山为山中的‘宗教山’,我近年不厌其烦地用画笔表现自己的‘宗教山’,因为在我的一生中,选择了绘画艺术,就是选择了一种宗教,我的投身其中,是要让自己精缩为石,变成祖国艺术大山的一个小小部分。有了艺术,人便无需再渴望重生。”在武耀宗的画室墙上,便陈挂着他的“宗教山”。与“铁马啸雄风”的草原系列相比照,武耀宗笔下的大山沉着宏阔,静谧庄严。他繁复的笔划刀削之后,现出的是简醒有力的轮廓,矗立于天地之间。万马奔腾,至高山而放慢蹄声,空谷中才有了清晰的生命踏过。
由于房间的逼仄,观油画的距离太近了,那山便有了穿墙而出的一块顽石的感觉,千沟万壑,是顽石幽居地下亿万年、受地力挤压锻造后的沧桑纹理吧?正恍思间,掌中果见一块玲珑的山石,有斑斑墨痕漫润,主人说是用来作笔架的,闲暇时总爱揣摩把玩。他自述与石有缘, “静听着石语,它能歌、它能诉,它博大、它强烈,它严密、它深沉、它含蓄”。武耀宗用油画的刀笔描刻山与石,又用山石搁置临写书法的毛笔,他是一位油画创作力旺盛的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又长年流连于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笔墨之间,正如他的画室中,油画的“宗教山”下,堆积着如雪的写满《兰亭序》、写满唐诗宋词的宣纸,铺着细羊毛毡的书画长案对面,伫立着高大的油画架,静待主人挂起画布,挥斥方遒。武耀宗说: “中国传统书画艺术是以黑白为美的,西方艺术则有着偏蓝的色调,如何让二者和谐相生,我要以自己的方式,一直探索尝试下去。”武耀宗的绘画生涯中,遇见的良师益友的先辈名家可谓多矣,吴作人、张仃、刘大为、王怀庆、孙景波、史国良、秦龙、张红年、黄冠余、李忠良诸先生,都对他影响深远,他把与他们的合影高悬画室,交谈中亦多次提及,却听不出半点儿炫耀的口气,念念不忘的是张仃先生的劝勉与题赠: “天道酬勤”,是王怀庆先生的肺腑之言: “先做人,后画画,认真做好人,认真画好画”。他说1990年第一次在中央美院开个人画展时,王怀庆先生亲自为他布展,当时的情景想来仍清新如昨。
注:武耀宗任九三学社唐山画院名誉院长(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