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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桨声灯影”外的朱自清和俞平伯


上世纪20年代,俞平伯、朱自清的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曾被鲁迅先生誉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白话美术文的模范”。1988年,俞平伯在为南京出版社出版的诗歌、散文集《秦淮恋》一书作序时写道:“我与佩弦兄的同题散文能流传至今,实在是借了秦淮河的魅力,并非我们有什么神奇的功力……”那么,距今八十八年前的1923年,两位文坛大家是如何走到一起,同题创作了这篇脍炙人口、经久不衰的散文佳作的?

同办《诗》月刊

1920年3月,俞平伯从英国返回杭州,暑假过后即到“杭州第一师范学校”任教,结识了比他大一岁的朱自清先生。朱自清将新诗集《不可集》送与他看,共同探讨新诗的创作和发展,从此,结下深厚的友谊。

1922年,俞平伯与朱自清、叶圣陶、刘延陵创办了中国新文学史上第一个新诗杂志《诗》月刊,虽然这本杂志只办了二卷七期,却很有生气。它既载新诗,也发表评论,团结新诗人,活跃了新诗坛。这是“五四”以来出现最早的诗刊。

同写秦淮河

1923年暑假,朱自清回扬州探望父母后,来到南京,他和俞平伯约定,要趁此机会好好玩玩南京。

南京就像古董铺子,到处都有时代侵蚀的痕迹,六朝的兴废,王谢的风流,各个时代,各种韵味,与好友携手并肩,两人花了四天时间把这个古董铺子逛了个遍。不过两人印象最深的还是秦淮河。千百年前,这里画舫凌波,笙歌彻夜,自从孔尚任作《桃花扇》传奇,这里更成了名满天下的金粉之地。秦淮河是一条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河流。俞平伯与朱自清特地夜游秦淮。在两岸妓楼和河中的画舫的往来穿梭中,在昏黄的灯火和清朗的月辉交映中,领略悠悠的桨声和悠悠的歌声,发了回思古之幽情。

四天的畅游结束,两人约定,各以《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为题写篇散文。次年1月,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在《东方杂志》上刊出,他以漂亮缜密、真挚清幽的笔法,细致委婉地描写了他夜游秦淮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使文章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被世人传颂,被鲁迅先生誉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白话美术文的模范”。俞平伯的散文也在《东方杂志》上同时刊出,这两篇作品一时瑜亮,被称为文坛一段佳话。

同在清华任教

两人南京分手前,俞平伯送给朱自清一张明信片,明信片正面为南京夫子庙秦淮河景色;背面则题诗《秦淮初泛呈佩弦兄》:“灯影劳劳水上梭,粉香深处爱闻歌。柔波解学胭脂晕,始信青溪姊妹多。”后俞平伯将诗修改为“来往灯船影似梭,与君良夜爱闻歌。柔波犹作胭脂晕,六代繁华逝水过。”并改诗题为“癸亥年偕佩弦兄秦淮泛舟。”20年后,朱自清在《寄怀平伯北平》的诗中又回忆起当年与俞平伯共游秦淮的往事:“刻意作诗新律吕,随时结伴小神仙。桨声打彻秦淮水,浪影看浮瀛海船。”

在同游南京后的1924年、1925年,俞平伯和朱自清又合编了文学丛书《我们的七月》、《我们的六月》。此时,俞平伯已从杭州迁往北平,随后,由于他的推荐,朱自清也来到北平,在清华学校大学部国文系任教。从此,俞平伯和朱自清的关系越发密切,他们合资开办“景山书店”,专售与新文学相关的书刊,在清华大学,他们与杨振声先生合开“高级作文”课。直到“七七”事变爆发,北大、清华南迁,朱自清往昆明“西南联大”,俞平伯因侍奉双亲,留在了北平。也就是在此时,朱自清受俞平伯之托,将其两个女儿招至“西南联大”就读,成为她们的监护人。两位挚友,虽千里之隔,心却依然相通。1943年,为了解决朱自清先生在生活上的困难,俞平伯亲自为他售书。

抗战胜利后,他们得以在北平重逢,不料三年后,朱自清病逝,俞平伯无比悲痛。1948年8月26日,他到清华大学文学院参加了追悼会,并送了挽联。

俞平伯单游秦淮

1959年春,全国人大、政协,组织代表、委员赴外地视察。俞平伯随团一同南下,访问至江苏淮阴,按照预定线路,本应走南通过江,访苏州等地。俞平伯却不访“第二故乡”,匆匆告别,走镇江过南京北回了。此举令代表团成员大惑不解。原来他独自一人重游南京,登鸡鸣寺去凭吊与朱自清同游的往事,感慨万千。次年年末,他完成了一篇小赋,以纪念旧友佩弦,题为《重游鸡鸣寺感旧赋》,他在“序”中写道:“余己亥春日,自淮阴过镇江达南京,翌晨游玄武湖,遂登鸡鸣寺豁蒙楼,时雨中岑寂,其地宛如初至,又若梦里曾来,盖距癸亥年偕先友朱君佩弦同游,三十六载矣。拟倩子墨,念我故人,而世缘多纷,难得静虑,及庚子岁阑始补成此篇。”在用16句对雨中的鸡鸣寺做了细致的描写之后。文字转入主题,缓缓诉出他“思旧神怆”的感触和对先友的思念,读之无不为之动情:

推窗一望。绿了垂杨,台城草碧,玄武湖光。观河面改,思旧神怆。翱翔文囿,角逐词场,于喁煦沫,鸡黍范张。君趋滇蜀,我羁朔方,讶还京而颜悴,辞嗟来之敌粮,失际会夫昌期,凋夏绿于秋霜。心淳竺以行耿介,体销沉而清风长。曾南都之同舟,初邂逅于浙杭。来翰海兮残羽,迷旧巷乎斜阳。当莺花之三月,嗟杂卉之徒芳。想烟扉其无焰,痛桃叶之门荒。问秦淮之流水,何灯影之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