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岁的一生,他这样走过——
26岁,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的第9天,他选择回到1950年那个一穷二白的中国。
34岁,他回家告诉妻子说:我要调动工作了,明天走。妻子问他: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做什么?你要做多久?他却回答:不能说。
61岁,作为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第一颗氢弹的理论设计的总负责人,他一共获得了国家奖金20元。其中,原子弹10元,氢弹10元。
他是邓稼先。
邓稼先是谁?
当下的中国人几乎都知道,他是两弹元勋、中国核武器研制工作的开拓者和奠基者。
然而,当年的中国,直到他去世前一个月,绝大多数人才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
邓稼先博士
“为国家放了个大炮仗”
抗日战争胜利那年,邓稼先圆满完成大学学业,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物理系毕业。回到北京,他受聘担任北京大学物理系助教。助教生涯很短暂,因为他一心想着学习掌握更先进的知识,报效国家。1948年,邓稼先远渡重洋,进入美国普渡大学就读物理系。1950年8月获得博士学位后,不假思索,他毅然踏上归国的轮船,迫不及待投入祖国的怀抱。
1958年,邓稼先接受了一项特殊的任务——“为国家放个大炮仗”。二机部在北京成立核武器研究所,设立两个研究室,邓稼先是理论研究室的主任。
原国家二机部部长刘杰打过一个比喻:“中国研制核武器的龙头在二机部,二机部的龙头在九院,九院的龙头在理论部。”简言之,邓稼先是中国原子弹理论设计的总负责人。
那时的新中国一穷二白,百废待兴。原子弹研究难度之大不言而喻,可他们能够利用的科研设备极其简陋——电子管计算机、手摇计算机、计算尺甚至算盘。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最早轮廓,就来源于那些无穷无尽的计算。
1962年底,邓稼先领导起草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理论方案,并参与指导核试验前的爆轰模拟试验。他经常深入实验现场,与实验人员研讨实验方案和测试结果,指导理论部工作人员做好实验预估和结果分析。
1964年10月16日下午三点整,新疆罗布泊核试验场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强烈的闪光,蘑菇云冲天而起。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东方巨响”震惊了世界。
来不及庆功和休整,邓稼先又全身心投入到氢弹的研究中。仅仅三年之后,1967年6月17日,中国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
1985年,邓稼先被确诊为直肠癌。住院期间,他动了三次手术,每一天都疼痛不止。止痛针从每天一针发展到一小时一针,全身大面积溶血性出血。
临终前,他思考的,仍是如何在尖端武器方面努力。他最后留下的是这样一句话:“不要让人家把我们落得太远……”
1986年7月29日,邓稼先于北京逝世,享年62岁。1999年,邓稼先被追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由于他对中国核科学事业作出了伟大贡献,被称为“两弹元勋”。
热爱生活的“普通人”
从1958年至1986年,28年间,我国共进行了32次核试验,其中有15次是邓稼先亲自指挥的,全部成功。
如今,邓稼先的名字家喻户晓。但对于他投身核武器研制的这28年,还存在不少误读。
邓稼先和夫人许鹿希合影
有媒体报道,“邓稼先与妻子分开28年,没有和妻子通过一次电话,也没有写过一封信。”真的是这样吗?
对邓稼先来说,这是隐姓埋名、夙兴夜寐的28年。他没有公开发表过一篇论文,不能说自己在哪里工作,更不能说在做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邓稼先彻底断绝了亲属联系。
在九三学社社员许进眼中,姑父邓稼先既是一位呕心沥血、无私奉献的科学家,也是一个热爱生活、爱好广泛的普通人。
回国之初,邓稼先的生活一度“很是舒心”。一家人住在中关村的中国科学院宿舍,妻子许鹿希在北医上班,邓稼先经常骑着自行车去接她,有时候两人也会漫步在无人的小马路上。
1954年和1956年,他们先后有了女儿邓志典和儿子邓志平。邓稼先每天一下班,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逗孩子玩,要他们反复叫“爸爸”“好爸爸”“非常好爸爸”。他们住的楼房周围一片空旷,他就经常和儿子在家里晒台上放“二踢脚”,比谁甩得远,甩得高。
在那聚少离多的28年里,邓稼先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地工作。但只要回北京开会或中央领导召见,邓稼先都会和家人团聚。28年间,他亲手料理了父母亲的后事,前后共花三个月辅导一双儿女参加高考,星期天还经常到岳父母家吃午饭。
1977年恢复高考,邓稼先恰好因工作在北京待3个月,于是亲自上阵辅导儿女。买不到教科书,邓稼先的岳母劳君展知道了,曾在法国勤工俭学并在居里夫人实验室工作过的她,送来一本自己翻译的法国微积分教材。邓稼先一边教,一边连说“这本教材好”。“中国氢弹之父”“两弹一星”元勋于敏是邓稼先的同事兼邻居,遇到弄不清的问题,邓志典姐弟俩更喜欢去请教于敏,觉得于敏叔叔讲得更加深入浅出,“比爸爸好多了”。苦战几个月,姐弟俩同时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姐姐学医,弟弟学工。
在许进眼中,姑父邓稼先有很多爱好。他非常热爱生活,爱买书,爱看电影,常游泳、打乒乓,酷爱京剧,还喜欢下馆子。
据许进回忆,因为工作的原因,邓稼先看戏时往往是临时去,无法提前买票。只要晚上有空,就想着去看场京剧,邓稼先站在剧场门口,一手举着钱,一边用标准的京腔问:“有富余票吗?”
戏迷们管这叫“钓票”。于敏也爱看京剧,但他不好意思去“钓票”。邓稼先不管这些,他还向于敏传授自己的心得,如何从“来人的脚步和眼神”判断对方是否想退票。
下馆子时,邓稼先也有自己的“等座经验”。那时候顾客多、饭店少,吃饭往往需要等座。在邓稼先看来,要“先判断哪桌菜快上齐了,还要注意他们是不是拼桌,就等在这桌人的后面”。
1962年,邓稼先全家摄于北京大学朗润园
邓稼先去世后,夫人许鹿希低调地生活在原先住所——位于北太平庄的一个普通的平顶式住宅楼。家里陈设简单,水泥地面,白灰墙,仍然是当年的样子。一个房间里,摆放着两张布沙发,一个写字台,一个小书橱。墙上贴着没有装裱的7个字:“两弹元勋邓稼先”,那是张爱萍的手迹。一张装在小镜框里的邓稼先半侧遗像,斜靠在书橱顶上。
“对邓稼先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的,而他是应该被很准确地表达的。我不能容忍吹捧。”许鹿希曾在接受采访时淡淡地说。
伟大出自平凡,平凡造就伟大。邓稼先是“两弹一星”元勋,更是一位普普通通热爱生活的人。他将“伟大”与“平凡”画上等号,用担当和勇气感动中国。
平凡又伟大的人,祖国没有忘记。
1996年7月29日,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当天中国成功进行了一次核试验,从第二天起,中国开始暂停核试验。一个多月后,联合国成员国共同签署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
这是个有深意的日子。
这一天,正是邓稼先去世十周年的纪念日。(作者 程恳 九三学社北京市委宣传部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