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九三学社中央顾问、中央社会主义学院(中华文化学院)副院长、北京大学教授的金开诚,在中华文化学院的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
“我的眼睛只有0.1的视力了。”他正在用放大镜看讲稿。他的讲稿是用正楷字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工整有力。遇有修改的地方,金开诚另附纸条,小心翼翼地用胶水粘在讲稿边上。
“票友人生”的勤思好用
对中国传统文化、古代文学、书法艺术及文艺心理学等诸多领域颇有研究的金开诚,对于文献、文学、书法、绘画、京剧、评弹、相声等各种传统学问、才艺都有精深的研究,并且融会贯通。“我涉猎这些领域,主要是从兴趣出发的,有些兴趣似乎是天生的。”金开诚的母亲是中医,父亲是职员,小学文化。他认为他的兴趣由来,与他的母校——无锡辅仁中学是分不开的。“我每天上学都路过一个公园。有个大厅,那里长年累月书法绘画展览不断。”金开诚说,“放学后路过公园,每个展览都看,还经常旁听其他参观者的议论。兴趣越来越大,就去找些理论书来看。同时自己也练字、学画、学刻印。这都是无师之学,与跟着收音机学京戏没什么区别。”金开诚把他对京戏与评弹的爱好喻之为“留学”——通过留声机学会的。
金开诚勤于思考已成习惯。他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好,低烧长期不退,一写东西,低烧就变高烧。书看不了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他看电视也动脑筋。结果发了4年低烧,《略论悬念》、《体验与表演》、《电视情节剧创作答问》、《艺术想象与胡编乱造》等文章也跟着一篇一篇地出来。金开诚自制一方石印,上刻“票友人生”4个字。每当有人说他治学路子宽阔,他就总说自己在哪方面都只是个“票友”。
篮球与京戏、开车与书法
在金开诚一生的治学思路中,一些在旁人眼中看似无关的小事,却也影响着他。中学时代,金开诚有个篮球打得很好的同学。“他打球,最鲜明的特征就是动作清楚,很好看。”金开诚说,“动作清楚是因为动作富有准确性,没有多余的拖泥带水的部分,恰到好处。这种准确性正是人的创造能力的完美表现。”由此他便想到盖叫天演的短打武生戏。盖叫天在舞台上的美,也在于动作清楚。“清楚才帅。”金开诚悟道,“书法也是。干净的感觉得自准确性。没有多余的和不到位的笔墨。”在金开诚眼里,讲课、写稿、说话、做事,都有个“动作清楚”的问题:说话“动作不清楚”,那就叫啰嗦;做事“动作不清楚”,就是北京人所说的“肉”。就这样,一个“动作清楚”竟能沟通许多学问与事情。
别人坐汽车也就坐了。金开诚坐汽车时也在想,也在悟,甚至把汽车驾驶和书法创作沟通起来。在他看来,汽车在马路上行走,行车线路简直就是书法的笔画,大马路就是纸,4个轮子就是笔。“书法功力精深的,用笔险。所谓‘宽处可以走马,密处不能通风’;汽车开得水平高的,拐弯的线条特别流畅。角度可以很小‘哗’地一下就拐了过去,旁边的汽车差一点点就是不碰它。”“在金开诚眼里,技术高超的老司机相比新司机,那简直就是王羲之了。”
一谈及京戏和书法,金开诚兴趣盎然。这都是他的最爱。“京剧演员出来,我就用看书法的眼光看他表演;反之,观赏一幅优秀的书法创作,我心里常常会想:这是梅兰芳还是盖叫天?是余叔岩还是裘盛戎?本来,我对书法的线条质量很难感知,无法评估;后来因为听懂了京戏唱腔中的‘满宫满调’,我才懂得了什么是书法线条的高质量。”
“知识能用才是力量”
金开诚不相信“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句话。在他看来,第一,书哪怕读破万卷,也记不住万卷。遗忘率在学习中起很大作用的,很快就忘了;第二,形象思维被压制。“杜甫如果真的读破万卷书才来下笔写诗,那就没有杜甫了”。金开诚给人题字时最爱写——知识能用才是力量。他认为,“知识光积累不去用是没有意义的。”他说:“大家都知道灭火器能灭火,这是很重要的消防知识。但在遇到火灾时,墙边明明放着灭火器,你却只是逃跑,不去用它,或者拿到手里却不会用,这知识有什么力量?”
“学为基础,想为主导,落实到用。”金开诚指导学生总是强调这三句话。“有的硕士生、博士生‘饱读诗书’,到毕业时却写不出论文。书读多了就能写出论文来?根本不是那回事。”他认为知识能用,这是一个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