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

望春风


一夜之间,微风把田野山间的野菜吹绿了,几次探头探脑后,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晕出活泼泼的一片。

在往年那些很忙的日常,没有人顾得上这些入微的细节,都在各自生活的轨道上,行色匆匆。今年的一切,因着一场疫情,生活顿时静止了一般,时间也突然长出了一截,有了一大把一大把让人无所适从的空闲。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春天在人们的翘首盼望中,终于如约而来。惊蛰了,万物萌动的季节,宅家一个多月的我,也终于跟随内心越来越强烈要出门的念头,戴上口罩,走下楼梯,走出家门,走向城外的那片久违的土地。

路边的大树开始摆脱了岁月的枯黄,和田间的桃枝一起绽出了新叶。一切开始向好发展,一个新的奔赴,已经进入了轨道。我的心情也受到感染,顿时明媚了许多。路上行人明显多了起来,每个人无一例外地戴着口罩,车来车往,马路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热闹。不时看到戴着口罩、装备齐全的骑行者,他们塌下身子,稳稳地双手攥把,极速飞驰,像极了在惊涛骇浪中掌舵的大副,又如一尾尾机智灵活的鱼儿,在车流的汪洋中穿行。

第一批被春天惊醒的,总是乡间的农人。属于村庄的人永远是土地的守候者,灵魂的皈依者,大地上的静修者。这些,都需要一种生命的韧性来养育。所以,除了乡村,谁都不会知道,一年的农作,都是伴着惊蛰的春雷开始一个春天以及四季的忙碌。

在乡村,春风是人们最好的朋友。它把山坡吹绿,带来大地上莺莺燕燕、翠翠红红的芬芳;把枝头的新芽催绽,结出丰美的果实;更会与田野上每一个蛰守土地的人不期而遇,捎来野花的馨香山果的美味。

疫情逐渐解禁,卡口渐次开放。农民已经陆陆续续走入田中,土豆已经种上了。麦子地里,有农业站的技术管理员在查看麦苗长势,指导农民除草施肥、播撒农药。苹果地里,果农们在为果树剪枝、开沟、追肥。度过这一个多月焦灼紧张的日子,农民们终于回到那片一生难以割舍的土地,扑向那地毯般铺张开来的田野,那滚动着摇晃着天空的云朵,浓酽酽拧得出水的绿荫,加速打发着惊蛰前后的每一个日子。打理鸡犬桑麻,抚育杏花梨花,延续着梦想和希望,是他们对土地的热爱与虔诚。他们在晨曦微熹前再一次把惊蛰、春分、谷雨、雨水等等这些词汇在心底一一排列,然后在农事中勾提点圈,写下四季的去向和来历。

郊外整个田畦都齐齐整整,荠菜花满坡满地,不时有三五行人戴着口罩、全副武装地在麦地里挖野菜。那些肥嫩的荠菜、苦菜子被行人们摘下收进随身带来的布袋、提篮,借着挟裹着乡土气息的清风,带着满心的喜悦回家摘择清洗,在灰蒙蒙的蛰居高楼中,欣然品尝这大自然恩赐的美味。

姜地里,一家家姜农带着口罩,扛犁带锨,拉着竹竿和塑料薄膜,他们提着推着正月里在土炕上生的姜芽,开始下地种姜了。姜农们干活干得起了兴,脱掉了羽绒服外套,但依旧记得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忙得满头大汗。白花花的塑料膜包上地畦,一大块黄土地就这样落了一层亮亮的白雪。

村庄路口,一个穿深绿棉衣的老太太正拉着一个穿暗红衣服的老太太的手,隔着彼此的口罩,絮絮地嘱咐着什么。两位老太太应该都是70多岁的年纪,干瘦矮小的身体,核桃般沟壑纵横的面孔,灰白的头发,包裹得如一枚严严实实的粽子。暗红衣服的老太太拉扯了一会,终于摆脱深绿棉服的老人,向对面走去,步子缓慢,但是很沉着,稳稳地没有回头。春天的风依然很冷,北风吹着老人灰白的头发,矮矮的枣核一般的身体,佝偻着,让人担心一阵大风吹来,会把老人刮起。终于走到路南侧的人行道上。路北,深绿棉服的老人一直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盯着前面那件矮小的、步履蹒跚的红衣。

天很冷,风很大,红衣老太太,默契地回首,挥舞着胜利的手势,绿衣老太也挥起了手,两位老人各自站在路的一侧,互相挥着手,大声地喊着什么。

她们应该是一对老友吧,疫情阻隔多日不见,那位红衣老太太,一定是穿过村庄路口,去看望对面的闺蜜。老人故意走得镇静而从容。因为她知道,有一双温暖的眼睛,会一直陪伴着她前行。(九三学社烟台市委 王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