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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振玉:新冠中药方过多过杂,会让百姓和基层中医师迷茫


日前,为加快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充分发挥中医药的抗疫作用,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办公厅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办公室印发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恢复期中医康复指导建议(试行)》,从中医药的角度提出了详细的建议。实际上,从疫情爆发开始,围绕中医药的讨论便一直是舆论场中的热门话题。为什么在本次肺炎的治疗中,中西医结合疗法会得到提倡?传统医学又该如何与时俱进?围绕这些话题,观察者网专访了九三学社中央青工委委员、九三学社江苏省青工委副主任、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玉森新药创始人玄振玉。【采访/吴立群】

观察者网:最近在舆论场上,围绕中医、中西医结合的讨论非常多。有观点提出,在传统中医的疗法中,常有蝙蝠、果子狸、穿山甲等野生动物入药的实践,这与现代健康理念不符,似乎应该有所改变。对于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玄振玉:您说的对,中药主要分为植物药、矿物药、动物药,其中动物药中有记载用蝙蝠、果子狸、穿山甲等野生动物入药的实践,比如著名的《神农本草经》就收载了65种动物药,占总数的17.8%,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收集了461种动物药,占总数的24.4%。《本草纲目》中几乎收集了我们常见的所有动物,包括您说的蝙蝠、果子狸、穿山甲等野生动物。对此,我想说三点,第一,大部分的动物药,除了昆虫类爬行类用全体,如全蝎、蜈蚣等,大部分哺乳动物用的是其分泌物或者代谢物,如五灵脂、麝香等,果子狸其实也是用其分泌物入药,名为“灵猫香”,野生动物全体入药的只是少数。第二,自古以来野生动物入药并非中医主流,所以我们吃的中药又被称为“草药”,历史上也有些中医大家如孙思邈,一直反对用动物药。现代社会,我们必须严格遵守《野生动物保护法》,对来自保护动物的药材,积极寻求替代品和人工合成品,如虎骨用猫骨替代,犀角用水牛角替代,还有人工熊胆、人工麝香等等。没有替代品的,也坚决以法律为准,比如绝不能因为通乳需求,就去残害野生穿山甲。第三,中医也要不断吸收先进的现代科技,才能与时俱进长远发展,现代科学证明的无效或有害动物药,比如携带大量病毒的蝙蝠,要坚决禁止入药,古代的本草也存在一些不科学的糟粕,不能说老祖宗的什么都对,《本草纲目》在当时年代纠正了很多以往的错误,但几百年过去了,我们又会发现李时珍由于时代局限而记载了一些错误的东西,这些我们都要实事求是地辩证对待。

观察者网:在本次抗击新冠疫情的战斗中,中西医结合疗法得到了官方的认可。为什么在本次肺炎的治疗中,中西医结合疗法会得到提倡?在您看来,中医、西医在哪些疾病的治疗中能够发挥优势互补的作用?在面对普通肺炎时,中医药通常会采用怎样的方法实现肺功能的修复?

玄振玉:首先,党中央国家政府一直高度重视中医药的发展,不仅在2017年推动出台了我们历史上第一部《中医药法》,习主席在几个不同场合也多次提高关注中医药事业的发展,今年1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更是划时代地提出了建立“中医主导的中西医结合模式”。其次,我个人认为,中医之所以能够被重视,主要是其疗效和经济性。几千年来在西医没有传入中国之前,中医一直护佑着中华民族的健康,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并形成了丰富的理论体系。对于瘟疫的认识和治疗,以叶天士、吴鞠通为代表的苏州吴门医派做出了重大贡献和突破,一场新的瘟疫到来,中医可以不用知晓致病的微生物种类,而通过辨证论治,即可拿出有效的治疗药方,这一点是目前现代医学所做不到的。针对目前新冠病毒肺炎,尚无有效治疗药物和手段的前提下,中医药应该大显身手,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看好中医药治疗的原因。我认为现在的中西医结合应该在着眼于现代医学的弱势领域及中医药学的优势领域进行实施,比如抗病毒、耐药菌感染、慢性病及复杂病领域。在面对普通肺炎时,中医可以通过辩证论治,综合运用扶正祛邪的方法来治疗,通过补肺气、清肺热、化痰平喘等方式来实现肺功能的恢复,当然还要具体看辩证的结果来选择配方,邪实则以祛邪为主,正虚则以扶正为主,或者二者兼用。

观察者网:日前,湖北省中医院公布了“肺炎一号方”。您能否为我们解读一下这一药方在药物配比时的考量以及可能达到的治疗效果?中医常说“三因”原则,因时、因地、因人,您觉得在这场疫情防控的工作中,我们又该如何贯彻好这一点呢?

玄振玉:本次疫情出现的“肺炎一号方”有两个,广东版本来源于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后来改名为透解祛瘟颗粒,2月8日经批准在广东省疫情定点救治医院调剂使用,2月19日广东省政府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其治疗新冠肺炎的总有效率为94.21%。目前该配方属于保密状态,据发明人谭兴华医生讲是怕大家拿去做预防用,因为该方不适合用作预防。另外,据谭医生讲,该方具有增强抵抗力,抑制肺部炎症,调节胃肠道等功效。第二个一号方是湖北版本的,2月13日由湖北省中医院制定,该方为公开处方,由中医经典方柴胡陷胸汤、达原饮等组成。药味有柴胡、黄芩、法半夏、党参、全瓜萎、槟榔、草果、厚朴、知母、芍药、生甘草、陈皮、虎杖。当然,全国其他地区包括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也相继出台了治疗用方,这也充分体现了中医的三因治宜的原则,就是对同一个病证,视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治法。广东省是从风热着手组方,而湖北则是从寒湿着手组方。我个人认为,由于是同一场戾气导致的瘟疫,应该在全国范围内有个大致的认识,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一个全国通用的骨架方,然后各地根据气候、体质等不同来加减应用比较好,否则提出的处方过多过杂,甚至互相悖谬,可能会让老百姓和基层中医师感到迷茫。

观察者网:近年来在关于医改的讨论中,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也一直强调要把中医中药打造成中国特色医疗模式的突破口。除了文化传承的需求与病患的需求外,您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玄振玉:确实,近几年来,有很多专家学者一直这样呼吁。我认为除了传承中医文化和老百姓有实际需求之外,还有另外三个方面原因,第一,中医药有完备的疾病预防体系,也就是中医治未病,这一点我们还没有充分发挥其作用,一旦做好该项工作,可以大大提高老百姓的健康水平,减少亚健康人群和发病人群,大量节约我们的医疗经费支出。第二,中医药“简验便廉”的特点,可以方便取材,经济实惠,甚至在农村即可寻找到防病治病的中药材,这一点是其他药物不能比拟的。第三,创新中药,可以造福世界人民,也可以带来巨大经济效益,当然这一点需要我们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加强创新投入来实现。当年的青蒿素没有及时进行专利保护,就是很遗憾的例子。

观察者网:在疗效检测方面,现代医学会强调“随机双盲大样本”,一种新药能否用于临床也取决于此。“随机双盲大样本”是否适用于中医药的检验?

玄振玉:“随机双盲大样本”是现代药学研究的基本规则,中医药也应该遵守,而且我们中药新药研发的一些技术指导原则,早就开始这样做了,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认为中药研究还处于非常落后不规范的层面。只是,目前中药在盲法方面比化学药生物药有更大难度,安慰剂的制备要具有安慰效应。当然这些虽然有一定难度,但目前来看都是可以解决的,相信不久的将来,一批设计科学、数据可信的中药新药会逐渐上市,成为医药产业中的一颗颗闪亮明星。

来源:吴立群 科工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