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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抗疫故事】一名精神科医生的武汉抗疫日记


 

——“正因为需要在这种密不透风+冰火两重天+感知通道高度受限的环境下,做最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且容不得半点马虎的,照看患者的工作,医护的辛劳可想而知。”

2月21日,入社积极分子、浦东新区精神卫生中心临床心理科副主任医师刘亮出发赴武汉。

2月28日,他写下第二篇武汉抗疫日记。七天中,他的所思所想所感,流淌在文字间。

以下文章来源于刘亮博士的公众号。

 

今天是援鄂的第七天。在过去的几天中,我们的行程忙碌而充实。

首先是个人防护的培训,因为严密合规的个人防护,是一切后续工作的前提。而所有的防护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规范地穿脱防护服。

说实话,之前我确实没想到穿脱这件看似“轻薄”的衣服是如此繁琐的一件事。

首先是穿上它,从帽子到口罩,再到长短脚套,再到手套、隔离衣和护目镜,前后加起来十多个步骤。看似简单,但其实每一项都不能马虎,也不能心急。

因为对于我们来说,防护服便是保护自己不被病毒侵袭的唯一“铠甲”,这套“铠甲”不能有一丝漏洞。

比如,你的头发需要用医用帽子和防护服全部包住,不能有一丝露在外面,因为那很可能成为病毒爬入你防护服的突破口。

因为这一点,许多爱美的女同胞们只能剪短青丝,甚至用剃刀将耳旁、脖子发际线处那些杂乱的细发通通剃掉,硬是把自己变成了西瓜太郎的蘑菇头。

而男生,则大部分都是板寸。乍一眼望去,你可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少林寺。

大家开玩笑地说,疫情不仅把我们的心团结了起来,而且把我们的发型也统一了起来。

大家还说,国难当头,哪里顾得上美丽和帅气。但我却觉得,留着这一头短发的女孩们,却比玛丽莲•梦露还美。而留着这一头板寸的男生们,则比吴彦祖还要帅。

而这些最美丽的战士们,往往在防护服中一呆便是4至6个小时。在这期间不能喝水,也不能上厕所。

许多人要么在进病房前,强制自己不喝水。要么,在逆境中练成了失传已久的“憋尿神功”。要么,就是重新捡起了从有记忆以来就不再使用的生存技能:使用成人纸尿裤。

女孩们本来就爱漂亮,为了让自己的脸不被护目镜和N95口罩压出压疮,她们想出了各种办法,比如用眼贴膜贴在护目镜和脸接触的地方作为缓冲。我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平日只是美容神器的眼贴膜,也可以这么用。

同样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防护服看似轻便凉爽,实际上几乎是密不透风。特别是当你戴上同样密不透风的护目镜以后,整个人就像被包在保鲜膜里面一般。

因为病房里不能开空调,当天气暖和时,时间长了人很容易大汗淋漓。而当温度降下来时,里面衣服上浸透的汗水又还未蒸发,你可能又会冷得瑟瑟发抖,真是冰火两重天的终极体验。

另外,当你戴上护目镜后,由于长时间不通风,水蒸气会在护目镜内侧凝结。特别是对我这种高度近视的眼镜仔,到后面更是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觉。

在重重雾气的阻隔下,我们有时甚至看不到患者的表情,只能通过他们的语音、语调和语速,来间接判断他们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大家开玩笑地说,这样反而锻炼我们对患者情绪见微知著的专业能力。

同时,由于处于缺氧状态,大脑反应也会比平时慢许多。同事们说,穿上防护服,不仅行动笨笨的像企鹅,而且智商也会跟着下降一半。

正因为需要在这种“密不透风+冰火两重天+感知通道高度受限”的环境下,做最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且容不得半点马虎的,照看患者的工作,医护的辛劳可想而知。

我穿上这层衣服一阵儿,都会开始出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的缺氧反应。真的是难以想象在更早之前,物资和人员严重缺乏时,那些战斗在一线的同事们,他们是如何挺过那一个个不吃不喝、不眠不睡的6小时的。

特别是当我们去病房,遇到那些刚从病房里出来、脱下防护服、又累又渴又饿的同事,看着他们那满是口罩压痕的脸,看着他们穿着那浸透汗水的衣服,依然面带微笑时,真是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除了敬佩依然是敬佩。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一袭白衣自问之,是否能悬壶济世。我想,这句话说的便是此刻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吧。

而能与他们并肩作战,是我的荣耀!

虽然我们心理医疗队无法在具体业务上时刻与重症科、感染科和呼吸科的同事并肩作战,但我们能做的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为他们营造一个安定和温暖的后方,一个疏解自己情绪的“安全港”,做好他们的“神队友”,为他们助攻。

这,也正是我们此行的使命。

我们小组所去的是武汉黄陂区中医医院,这是一家中西医结合的三级甲等医院。在疫情发生后,便被临时转型为收治新冠病毒肺炎中重度患者的定点医院。

这里的7个病区都是在疫情发生后临时改建而成的传染病病房,除了本院医生和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一支前期到达的广西医疗队。

虽然有400多名患者在这里接受隔离治疗,虽然这里的医护人员每日忙碌,但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救治工作都在高效地进行。可以看出疫情期武汉小区网格化管理和患者分级诊疗的制度,正在充分发挥效果。

所以在这里,你会感到心定。

心理干预的前提是稳定的关系,所以我们到这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到每个病区,和那里的医生和护士打招呼,了解他们的需要,与他们建立连接。

从大部分医护同事交谈时平静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语速、适中的语调中,我可以感觉到相当一部分人已慢慢在这场疫情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心理调适节奏。

但是,临床上对心理援助的需求依然急切,不仅是患者,还有医护人员。

患者自不必说,除了常见的焦虑,对未来及自身病情的不确定和恐慌,对现实的无奈(比如疫情使得许多人失去工作,创业受挫)以外,许多人还不得不面对家人染病,生离死别,甚至有的都无法和家人说一声再见。还有一些孩子在疫情中失去了父母,即使他们将来出院了,生活又该何去何从。

而医护人员,即使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在面临无情的病魔、患者的悲痛时,难免也会感到痛心、迷惘和无措。

这其中,有所有家人都是医生,自己在抗疫时还要时刻为同是一线战士的家人担忧的高年资大夫,也有自己大病初愈就主动请缨、舍小家顾大家的护士,更有忍着病痛坚持工作、轻伤不下火线的年轻医生。

所有的这一切,都急需心理干预。

在明确了这些问题和需求后,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便清晰了起来。我们把工作设定在3个层面,一是为患者和医护提供心理科普宣教,包括自我心理照料和放松的技巧等;二是为有需求的患者和医护提供一对一心理疏导,我们在每个病区的医护办公室和病房张贴了预约咨询的二维码,让大家可以在需要时随时找到我们;三是在病房有任何患者有精神科急症时,穿上防护服去到床边,为他们提供面对面的精神心理评估和治疗。

为了能给医护同事提供及时和全方位的心理支持,医院还在门诊为我们单独开辟了一间古色古香的中医诊室,作为专业的心理疏导房间。

我很喜欢中医,因为中医所讲的五行相生相克、循环因果,本就和我们家庭治疗强调的系统思维有诸多相似。

同一小组的战友们,一起将这间诊室进行了简单的改造和调整,隔出了一片小小的、简单而又温馨的心理咨询区。

在这里,平均每半天(3小时左右),我们可能会接待6-7位现场求助者(病房会诊和在线咨询不在此计算范围内)。每当听着他们的故事,感受着他们的辛酸和不易,再看看墙上所贴的“援鄂手牵手,你我心连心”几个字时,我的眼眶都会忍不住地湿润。

我想,“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说的便是当下我们正在做的事吧。在这国家危急关头,三万多不同专业的医护人员从全国各地驰援武汉,只为我姊妹兄弟,只为这医者仁心,只为这天下太平。

这,不正是“牵手,连心”吗?

在返回住处的车上,同事们偶尔聊起疫情结束后各自最想做的事。有的说想好好睡一觉,有的说想好好跑一次全马,有的说想和心爱的人去海边。

他们问我。我说,我最想做的,便是回家好好地拥抱家人,看看他们是否安好。我想脱下口罩,痛快地去打一场球,在清新温暖的空气中再次体会篮球脱离指尖的瞬间那美妙的触感。还有,便是好好地吃一顿麻辣火锅。

写到此处,今天似乎也没有想要再补充的了。只想跟所有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同道共勉,也为自己打气:潇潇雨歇出征夜,壮怀激烈魂不灭,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为我同胞万万千。

今晚太困,魔兽争霸游戏,就免了吧。只愿风雨能早日经过,你我能早日相见,一同微笑仰望着天,看我们种下的心愿花开实现。(九三学社上海市委)

图1:你们脱下口罩后的样子,真美!(《南方都市报》 钟锐钧摄)

 

图2:穿上防护服的我

图3:我们在中医诊室里布置的心理舒缓区

图4:牵手,连心